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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都市, 長街短巷，飲食男女。
酒店的幕墻在頭頂變幻著絢爛的光影游戲，殘剩的雨水順著燈管源源不斷地滴滴答答, 冷風吹透骨子裏沸騰的酒意。
她未等晏知時開口說話, 悶悶地紮進了對方的心口處, 環抱著他的腰。
任苒的個子不矮，額頭捱著晏知時的唇，路燈照亮她飄揚的發絲披掛著星星點點的雨露。
“晏知時，”她埋在晏知時肩口的外套上, 長長的吐氣, “拒絕我就殺了你。”
她是真的又野又橫，這種情形下，主動發起這樣的對話，偏偏她還這樣硬氣。
晏知時久不說話, 任苒又煩躁地擡頭, 仰著臉看晏知時垂下的眼眸，催促他的表態：“你為什麽不說話？”
他們的眼瞳映著彼此的身影，年輕美麗，青春正好。
晏知時像是經過了很久的思考，緩緩開口說：“你今天生日，我在想你是不是耍我。”
“就算我耍你又能怎麽樣？”她眉眼間都是挑釁。
“不怎麽樣，”晏知時抿著唇，手掌從外套口袋裏抽出來，按住她的肩, 將人緊緊擁抱在懷裏, “我說過，我不能再跟你生氣。”
晏知時在與任苒交往過程中, 學會的第一件事，是放棄。
放棄固守於心的原則，放棄刨根問底的好奇，放棄同她分辯是非對錯，放棄索求對等的情感回應。
在故事開始那年的夏天，他向外婆抱怨鄰居女孩被慣得無法無天。
脫手的回旋鏢時隔數年後重新落回掌心，那個最放縱任苒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當下的變化好像是在諷刺他那時出言輕狂，又好像是一種暗定的宿命。
第一個註意到晏知時變化的人，是商華。
高中的第三年，實驗班開始按照成績挑選座位。
晏知時的前後左右一直熱門又搶手，商華成績不穩，幾次月考名次被甩出去，就與晏知時隔開了老遠，只能眼巴巴地等著課間他空閑的時候湊上來問幾道題。
一次兩次下來，他發現晏知時待在班裏的時間越少。
晚自習翹課自己去覆習是常態，有時候課間也不在，有次許久等到他回來，手裏還握著一盒熱牛奶。
“晏神，你從哪裏買的？”商華隨口問道，“小賣部又上新了？”
“沒有，”晏知時拿過他手裏的試卷，說，“別人給我捎來的。”
商華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那只擺在桌上的牛奶盒，花裏胡哨地印著洋文，看上去還怪高級。
這件事很快被他拋諸腦後。
直到又一次，他與晏知時在下午放學後被鄭老師喊到三樓年級辦公室去分月考物理試卷，正好撞到鄰桌的年輕男老師正在批評一個女孩子。
林老師說：“你那個頭發，最近就別再折騰了。染了三年，別人都沒看出來，就我看出來了，你這錢都算給我花了，你冤不冤？”
“還有那個指甲也是，花裏胡哨的，換季換色、過節換色、心情變化也換色，班裏同學衣服買的都沒你換指甲蓋勤。”
林老師語重心長地同她說：“那都是身外之物，高三了你就收收心，最近成績跟坐過山車一樣，我看著都要被你嚇死。愛美可以，你畢業了，開個視頻號專心弄、當網紅，我號召大家給你點讚行不行？”
商華聽著這些話，好奇地微微側頭看隔壁的女孩子。
那姑娘長得纖瘦瘦的，皮膚是奶白色，側面看五官端正秀麗，下巴尖尖，是很標致的小美女。
商華伸長了腦袋看，突然身邊傳來一陣短促悶吭的笑聲，他驚訝地回頭，看清晏知時微彎的嘴角，眼裏沒有收斂幹凈的笑意。
林老師也聽到他們這頭的動靜，當著別人的面，也不好再落女孩的面子，囑咐了兩句就讓她先回班了。
那女孩挨完訓，轉身從他們身邊經過，橫過來一道結結實實的白眼，商華頂在前面，挨個正著，被嚇了一跳。
他撫著心口想，臉蛋好看是挺好看的，不過脾氣太大，又開不得玩笑，這種個性著實是消受不了。
商華和晏知時很快分完試卷，拿著實驗班的往回走，剛剛走出幾步，晏知時落在了身後。
他說：“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吧。”
商華當時也沒多想，揮了揮手，拿著試卷往下半層，腦袋裏又想起亂七八糟的事忘了跟晏知時說，又折返回頭。
出乎意料的是，晏知時並沒有走遠，他就在年級辦公室門外的兩根墻柱遠的位置上，同誰說話。
他的身形遮住了對方的臉蛋，但是商華一聽她的聲音就知道了。
“你笑話我。”女孩帶著怒氣說。
商華第一次聽到晏知時這樣對一個女生耐心地講話。
他說：“沒有。”
“聽別人教訓我，你是不是可嗨了？是不是說出了你的心聲？”
“……真沒有。”
“你偷笑我都聽到了！！”
晏知時毫不留情地出賣道：“那是我旁邊的那個，他平時就比較愛看人笑話，很不禮貌。”
天降一口大鍋扣在了商華的腦袋上，砸的他腦袋昏昏沈沈。
但是女孩很明顯不會被他這三言兩語糊弄過去，她狐疑半晌瞪了晏知時半晌，又氣哼哼地對他說：“我以後可不給你帶牛奶了。”
晏知時認領了這個微不足道的懲罰，對她攤開手掌，無奈道：“知道了。試卷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嗎？大小姐。”
商華在他們的交談中躡手躡腳地退下了臺階，他撞破了晏知時的秘密，知道了他最近情緒不錯的原因。
但他打算緊緊管住自己的嘴巴。
或許是那日的夕陽太好，又或許是他第一次見晏知時的另一面，商華在那時候覺得怪感動的。
沒人是石鑿木刻的，日常冷淡如晏知時，原來也會在面對一個小姑娘的時候，變成那樣溫和的人。
那天晏知時後來是拿著試卷回來的，商華借口問題湊到他的桌旁，裝作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試卷上的名字。
[任苒]。
他由此知道了那個女孩的姓名。
———
12月的中旬，燕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對引渡回國的王保華行賄一案進行立案調查。
中商銀行燕山分行的內部提前開了一個會，接下來的工作不出意料的落在了晏波的頭上。
前任紀副行長受賄落馬，行內各個恨不得撇清關系，數來數去，也只有後來的晏波是利益無關人員，安排給他最為穩妥。
晏波接下任務，從行內相關部門抽調了人手，又要大家簽了保密協議，接下來全力配合法院的調查取證。
周末的時候，他從行裏加了半天的班，開車到家的時候，新來的阿姨正在廚房裏做飯。
她說：“晏先生中午在家吃伐？我多煮一點米哦。”
晏波隨口問她：“你煮了幾杯？”
“三杯。”
“那夠了，”晏波說，“我不太餓，吃得不多。”
阿姨示意地指向晏知時緊閉的房門：“小姑娘今天來學習來了。”
晏波恍然：“小苒來了？那是不夠。沒事，不用加米了，我一會兒煮碗面條。”
他解了西裝領帶，進了書房，打開筆記本，突然發現桌面上文件不太對。
明明昨天有一個下屬發來匯報的PPT放在桌面上沒來得及看，現在卻沒有了。
他搜索了一下，發現被放進了下一層的文件夾裏。
晏波隨即起身去了晏知時的房間，敲了敲門，然後擰開門鎖。
任苒與晏知時並肩坐在長桌旁寫著題目，一起看過來，倒是規規矩矩的。
她打招呼說了聲：“叔叔好。”
晏波笑著應了，又問說：“知時，你用書房電腦了？”
晏知時說：“是的。”
晏波說：“臺式是給你用的。筆記本不要亂動，尤其是文件類的，瓜田李下，註意避嫌。”
這話若是叫戚少桐聽到了，恐怕是要笑話他連兒子都防備，大題小做，神經過敏。
但是晏知時只是聽完，然後淡淡應了一聲，知道了。
看著門在眼前重新被拉上，任苒沈默了幾秒，放下筆，握住晏知時垂在桌下的左手。
她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啊，我以為兩臺電腦都可以用的。不知道叔叔會為這個生氣。”
“沒事，”晏知時低頭寫題，出聲安撫她，“家裏的電腦沒什麽要緊的東西，他工作電腦都隨身帶著的。”
身旁的任苒沒說話了。
許久她湊上來，一個吻輕輕落在晏知時的面頰上。
任苒說：“謝謝你，這麽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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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都市, 長街短巷，飲食男女。
酒店的幕墻在頭頂變幻著絢爛的光影游戲，殘剩的雨水順著燈管源源不斷地滴滴答答, 冷風吹透骨子裏沸騰的酒意。
她未等晏知時開口說話, 悶悶地紮進了對方的心口處, 環抱著他的腰。
任苒的個子不矮，額頭捱著晏知時的唇，路燈照亮她飄揚的發絲披掛著星星點點的雨露。
“晏知時，”她埋在晏知時肩口的外套上, 長長的吐氣, “拒絕我就殺了你。”
她是真的又野又橫，這種情形下，主動發起這樣的對話，偏偏她還這樣硬氣。
晏知時久不說話, 任苒又煩躁地擡頭, 仰著臉看晏知時垂下的眼眸，催促他的表態：“你為什麽不說話？”
他們的眼瞳映著彼此的身影，年輕美麗，青春正好。
晏知時像是經過了很久的思考，緩緩開口說：“你今天生日，我在想你是不是耍我。”
“就算我耍你又能怎麽樣？”她眉眼間都是挑釁。
“不怎麽樣，”晏知時抿著唇，手掌從外套口袋裏抽出來，按住她的肩, 將人緊緊擁抱在懷裏, “我說過，我不能再跟你生氣。”
晏知時在與任苒交往過程中, 學會的第一件事，是放棄。
放棄固守於心的原則，放棄刨根問底的好奇，放棄同她分辯是非對錯，放棄索求對等的情感回應。
在故事開始那年的夏天，他向外婆抱怨鄰居女孩被慣得無法無天。
脫手的回旋鏢時隔數年後重新落回掌心，那個最放縱任苒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當下的變化好像是在諷刺他那時出言輕狂，又好像是一種暗定的宿命。
第一個註意到晏知時變化的人，是商華。
高中的第三年，實驗班開始按照成績挑選座位。
晏知時的前後左右一直熱門又搶手，商華成績不穩，幾次月考名次被甩出去，就與晏知時隔開了老遠，只能眼巴巴地等著課間他空閑的時候湊上來問幾道題。
一次兩次下來，他發現晏知時待在班裏的時間越少。
晚自習翹課自己去覆習是常態，有時候課間也不在，有次許久等到他回來，手裏還握著一盒熱牛奶。
“晏神，你從哪裏買的？”商華隨口問道，“小賣部又上新了？”
“沒有，”晏知時拿過他手裏的試卷，說，“別人給我捎來的。”
商華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那只擺在桌上的牛奶盒，花裏胡哨地印著洋文，看上去還怪高級。
這件事很快被他拋諸腦後。
直到又一次，他與晏知時在下午放學後被鄭老師喊到三樓年級辦公室去分月考物理試卷，正好撞到鄰桌的年輕男老師正在批評一個女孩子。
林老師說：“你那個頭發，最近就別再折騰了。染了三年，別人都沒看出來，就我看出來了，你這錢都算給我花了，你冤不冤？”
“還有那個指甲也是，花裏胡哨的，換季換色、過節換色、心情變化也換色，班裏同學衣服買的都沒你換指甲蓋勤。”
林老師語重心長地同她說：“那都是身外之物，高三了你就收收心，最近成績跟坐過山車一樣，我看著都要被你嚇死。愛美可以，你畢業了，開個視頻號專心弄、當網紅，我號召大家給你點讚行不行？”
商華聽著這些話，好奇地微微側頭看隔壁的女孩子。
那姑娘長得纖瘦瘦的，皮膚是奶白色，側面看五官端正秀麗，下巴尖尖，是很標致的小美女。
商華伸長了腦袋看，突然身邊傳來一陣短促悶吭的笑聲，他驚訝地回頭，看清晏知時微彎的嘴角，眼裏沒有收斂幹凈的笑意。
林老師也聽到他們這頭的動靜，當著別人的面，也不好再落女孩的面子，囑咐了兩句就讓她先回班了。
那女孩挨完訓，轉身從他們身邊經過，橫過來一道結結實實的白眼，商華頂在前面，挨個正著，被嚇了一跳。
他撫著心口想，臉蛋好看是挺好看的，不過脾氣太大，又開不得玩笑，這種個性著實是消受不了。
商華和晏知時很快分完試卷，拿著實驗班的往回走，剛剛走出幾步，晏知時落在了身後。
他說：“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吧。”
商華當時也沒多想，揮了揮手，拿著試卷往下半層，腦袋裏又想起亂七八糟的事忘了跟晏知時說，又折返回頭。
出乎意料的是，晏知時並沒有走遠，他就在年級辦公室門外的兩根墻柱遠的位置上，同誰說話。
他的身形遮住了對方的臉蛋，但是商華一聽她的聲音就知道了。
“你笑話我。”女孩帶著怒氣說。
商華第一次聽到晏知時這樣對一個女生耐心地講話。
他說：“沒有。”
“聽別人教訓我，你是不是可嗨了？是不是說出了你的心聲？”
“……真沒有。”
“你偷笑我都聽到了！！”
晏知時毫不留情地出賣道：“那是我旁邊的那個，他平時就比較愛看人笑話，很不禮貌。”
天降一口大鍋扣在了商華的腦袋上，砸的他腦袋昏昏沈沈。
但是女孩很明顯不會被他這三言兩語糊弄過去，她狐疑半晌瞪了晏知時半晌，又氣哼哼地對他說：“我以後可不給你帶牛奶了。”
晏知時認領了這個微不足道的懲罰，對她攤開手掌，無奈道：“知道了。試卷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嗎？大小姐。”
商華在他們的交談中躡手躡腳地退下了臺階，他撞破了晏知時的秘密，知道了他最近情緒不錯的原因。
但他打算緊緊管住自己的嘴巴。
或許是那日的夕陽太好，又或許是他第一次見晏知時的另一面，商華在那時候覺得怪感動的。
沒人是石鑿木刻的，日常冷淡如晏知時，原來也會在面對一個小姑娘的時候，變成那樣溫和的人。
那天晏知時後來是拿著試卷回來的，商華借口問題湊到他的桌旁，裝作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試卷上的名字。
[任苒]。
他由此知道了那個女孩的姓名。
———
12月的中旬，燕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對引渡回國的王保華行賄一案進行立案調查。
中商銀行燕山分行的內部提前開了一個會，接下來的工作不出意料的落在了晏波的頭上。
前任紀副行長受賄落馬，行內各個恨不得撇清關系，數來數去，也只有後來的晏波是利益無關人員，安排給他最為穩妥。
晏波接下任務，從行內相關部門抽調了人手，又要大家簽了保密協議，接下來全力配合法院的調查取證。
周末的時候，他從行裏加了半天的班，開車到家的時候，新來的阿姨正在廚房裏做飯。
她說：“晏先生中午在家吃伐？我多煮一點米哦。”
晏波隨口問她：“你煮了幾杯？”
“三杯。”
“那夠了，”晏波說，“我不太餓，吃得不多。”
阿姨示意地指向晏知時緊閉的房門：“小姑娘今天來學習來了。”
晏波恍然：“小苒來了？那是不夠。沒事，不用加米了，我一會兒煮碗面條。”
他解了西裝領帶，進了書房，打開筆記本，突然發現桌面上文件不太對。
明明昨天有一個下屬發來匯報的PPT放在桌面上沒來得及看，現在卻沒有了。
他搜索了一下，發現被放進了下一層的文件夾裏。
晏波隨即起身去了晏知時的房間，敲了敲門，然後擰開門鎖。
任苒與晏知時並肩坐在長桌旁寫著題目，一起看過來，倒是規規矩矩的。
她打招呼說了聲：“叔叔好。”
晏波笑著應了，又問說：“知時，你用書房電腦了？”
晏知時說：“是的。”
晏波說：“臺式是給你用的。筆記本不要亂動，尤其是文件類的，瓜田李下，註意避嫌。”
這話若是叫戚少桐聽到了，恐怕是要笑話他連兒子都防備，大題小做，神經過敏。
但是晏知時只是聽完，然後淡淡應了一聲，知道了。
看著門在眼前重新被拉上，任苒沈默了幾秒，放下筆，握住晏知時垂在桌下的左手。
她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啊，我以為兩臺電腦都可以用的。不知道叔叔會為這個生氣。”
“沒事，”晏知時低頭寫題，出聲安撫她，“家裏的電腦沒什麽要緊的東西，他工作電腦都隨身帶著的。”
身旁的任苒沒說話了。
許久她湊上來，一個吻輕輕落在晏知時的面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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